第一章 熊烈之火（下）

在风箱的鼓吹之下，高涨的火焰很快就低了下去，颜色已经从红艳转为青白。一吸一吹之间，只是片刻功夫，莫洛斯的额头上就已经浮现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是肯特部落最大的铁匠铺子，拥有最熟练的铁匠和数量最多的学徒，每天都在忙碌，时时刻刻都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就算是隔着很远，也可以看到炉中火焰腾起时的红光。铁匠铺子里平时都是打造一些武器和铠甲的金属片，偶尔也给部落里的兽人们打造一些农具，但是今天……铁匠铺里散落的武器、铠甲、农具都已经被清理了出去，空地上摆放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金属蜘蛛。这只金属蜘蛛就是沃尔的构装体护卫，在灰色平原上受到了很严重的损坏。因为这不是有生命的魔宠，而是完全意义上的人工制品，所以无法治疗，只能修复。那几条坏掉的蜘蛛腿，可以依赖铁匠的精湛技艺来完成，无非就是把生铁反复熔炼反复捶打，一遍又一遍的淬火，尽可能的去除掉铁中的杂质和碳化颗粒，只要花费足够多的时间和人力，不难得到质地坚硬的精钢。但沃尔遗留下来的金属护卫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构装体，也不是简单的用齿轮和钢轴来传动，这东西是一个炼金的产物，甚至可以说是魔法物品。打造魔法物品，这已经不是普通铁匠可以胜任的事情了，只能由道格拉斯亲自出马。构装体能够运动，完全是依赖内部的魔法晶石，而传导魔法晶石的力量，却需要使用秘银。秘银，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所有物质中，魔法亲和力最好的。自从那个辉煌灿烂的魔法巅峰时代远去之后，秘银的产量几乎限于停滞状态，完全是依赖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部分来维持需求。一直以来，秘银的价值都百倍于黄金，尤其是秘银变得越来越稀少的这些年来，秘银已经从稀有物品变成了濒临绝迹的珍品了。一块上等的秘银，就算只有小孩的拳头大小，其价值也足够买下一座宫殿了。更主要的是，这种珍贵的金属越来越少，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可以买得到。通过阿鲁贝里希的商会，在付出了一千多枚金币的代价之后，才在特兰西人类帝国“走私”出了一小块秘银。已经被投入到炉火当中的秘银，只有手指肚大小，而且质量也不是上等，最多算是中等，但道格拉斯已经很满意了。这么宝贵的东西，道格拉斯绝对不敢交给铁匠去摆弄。随着炉火渐渐从青白色转为纯粹的青色，道格拉斯朝着旁边的丹尼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添加催化剂了。催化剂是很常见的日常用品，看起来和治病疗伤的药剂师无关，其实却是每一个药剂师的必修课。现在的丹尼制造药剂的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很多复杂的配比药剂都可以制造的出来。但这一小瓶简简单单的催化剂却让他足足花费了四天的时间，因为道格拉斯需要的纯度实在是太高了，需要反复提纯才能制造出这么一丁点。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把催化剂倒进坩埚中，道格拉斯再次大吼：“风，火——”莫洛斯也知道对于秘银的加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发出一声类似于牛吼般的哞鸣，全身肌肉再次隆起，疯狂转动风箱上的曲轴。在风力的加持下，炉中火焰虽然又矮下去了几寸，却更加炙烈更加威猛。坩埚中的秘银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表面的银白色顿时变的透亮，好像融化的玻璃那样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在火焰的淬炼下，小小的液态金属如同水银一般微微流动。仔细观察着秘银的融化程度，因为靠的太近，汗水来不及流下就已经蒸发了，道格拉斯的脸上已经被烤脱了一层皮，斑斑驳驳的看起来很古怪。“笔！”仅仅只需要一个字的口令，早已经准备多时的老巴哈就捧来一排尖细的类似于鹅毛笔的东西。这当然不是书写用的笔，而是地底融金兽的骨骼配以药物制造出来的雕刻刀。几十把小巧的雕刻刀，有的锋利如刀，有的尖锐如刺，更有些干脆就是弯弯曲曲的古怪形状。道格拉斯选了一把细如鹅毛长如调羹的锥形雕刻刀，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在融化的秘银中轻轻一蘸旋即飞速挑起，在千锤百炼的蜘蛛腿上重重一按，不等力量用实，马上就用手指一挑，瞬间就拉出一道肉眼难辨的细细银丝。秘银凝结的速度何等之快，但道格拉斯的速度更快。不等秘银丝线落下，手腕已经连续几个弯曲动作，带动秘银丝线错落分布，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空中虚绘一样。拉成丝线的秘银落在钢制的蜘蛛腿上，就好像烫水泼洒在松软的干酪上那样，凭借着超高的温度和秘银本身的魔力亲和作用，把精钢打造而成的蜘蛛腿蚀出一条细细的痕迹。莫洛斯粗喘如牛，依旧不顾一切的鼓风增温，健壮的肌肉油光发亮，淋漓的汗水让他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熊熊炉火的映衬下，连他是身上都闪耀着一层金属光泽！老巴哈屏气凝神，捧着形态各异的雕刻刀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微微调整一下手臂的角度，把道格拉斯最需要使用到的雕刻刀放到最前面。莫洛斯全力鼓风弄火，老巴哈则按照道格拉斯早就交代好的顺序抽出一把把雕刻刀，道格拉斯才可以心无旁骛的把全部心思用到这些秘银当中。道格拉斯的炼金技艺还算不错，至少在兽人大陆上应该不算下乘。但他也深深的知道，就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可以把沃尔的遗产修复完成，恐怕也没有以前那么精致了。这个金属蜘蛛是沃尔不惜重金打造而成，聘请了最优秀的构造师、炼金师，还有魔法师的加持，所有的这些都是道格拉斯不具备的。根本就找不到上等的极品秘银，只能用中等质量的凑合一下。道格拉斯找的所谓构造师，也不过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铁匠，绘制出来的构造图非常粗糙。道格拉斯本人的炼金能力也远远达不到千年前人类炼金大师的地步。但是在莫洛斯和老巴哈等兽人的心目中，领主大人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因为道格拉斯已经是半神了。在他们的认识当中，半神已经是无所不能的了。既没有充足的能力，也没有完备的条件，甚至连最基本的原材料都很难凑齐。沃尔是在金属中掺和了秘银来铸造金属护卫，道格拉斯却只能找到一丁点秘银，无法整体铸造只能做一下外部的描绘。从一开始，道格拉斯就没有指望完全还原沃尔的金属护卫，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只要能具备最基本的功能就十分满意了。凿刀、铲刀、中空针刀、勺刀等等各式各样的工具在道格拉斯的手中反复更换，道格拉斯屏气凝神，双眼微眯，头都没有抬起过一下，始终注视着那条细细银线的纹路。已经融化为**的秘银好像已经成了道格拉斯绘画的墨，在一次次描绘中，一个又一个艰涩难懂的魔法符号在刀笔之下出现，一条又一条魔法回路绘制完成，串联起那些魔法符号，让它们成为一个首位相同互相呼应的整体。聚精会神的的道格拉斯无比专注，手中的工具虽然频繁更换，那条细细的银线却从来没有断过，只是不断的拉长不断的扭曲着，飞速绘制成一个又一个高深玄奥的图案。被秘银雕蚀过的轨迹上，尤其是那些魔法回路的交汇点处，银白透亮的光芒丝丝缕缕，宛若精细无比的工艺品。随着一个回路的绘制完成，这些闪亮的银光陡然发出金色的光芒，映衬在道格拉斯的脸上，仿佛朝阳下的剪影。闪烁的金光仅仅只维持了瞬间，就暗淡了下去，玄奥的金色符号也失去了光泽，好像消失了一样隐入到钢质的蜘蛛腿中。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很可能把这些弯弯曲曲的纹路看成是铸造时出现的天然花纹。银色和金色的光芒交替出现，又依次暗淡下去，秘银已经和钢铁融为一体。完成了这几条蜘蛛腿的魔法构造之时，道格拉斯就知道这是一次很成功的炼金体验。当然所谓的成功仅仅只是针对目前的道格拉斯而言，因为现在的金属护卫只能发挥出最基本的战斗功能，其他很多复杂繁琐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其实这已经足够了。在灰色平原位面损失了魔宠金角，这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好在得到了沃尔的遗产——金属护卫，也可以算做是一种补偿了。看着这个刚刚修复完成的金属构装体，道格拉斯就忍不住的想起了它最原本的主人：巫妖沃尔。那个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话痨巫妖，那个战斗力素养很低的家伙，那个没有血肉却很像是人类的家伙，已经在死灵之王的虚无气息中永久的消失了。但是沃尔的一切并没有结束，他的不灭属性与道格拉斯的一小部分神性却在死亡中意外的糅合在一起，并幸运的成就了现在的那个小骷髅，它在本位面诞生，换句话说它已经是本位面的土著生物，不会引起死灵之王的注意，也不会被本位面排斥。这个幸运的小骷髅可以看做是一个还未觉醒的神性生物，但是它已经是道格拉斯的一个分身。仰望漆黑的夜空，道格拉斯想象着无名骷髅在外层位面的挣扎，忍不住微微走神！在道格拉斯发呆的时候，老巴哈已经把剩余的那点如同麦粒大小的秘银收进鹿皮口袋里，默不作声的把主人的珍贵之物贴身收藏起来。而犀人莫洛斯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打量着巨大的金属护卫，瓮声瓮气的问道：“领主大人，我看这个金属疙瘩好像不怎么好看啊……”金属护卫本是由金属打造而成，沃尔又在上边镶嵌了很多宝石、松石、金丝银线之类的装饰品，本就不伦不类。现在道格拉斯已经把把些金银、宝石的装饰品抠了下来，在金属护卫的青铜色身躯上更换了钢铁的腿脚，卖相确实不怎么好看，显得滑稽而又丑陋。“这东西本就不是用来观赏的，好看还是难看都无所谓，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战斗，我毫不怀疑它的战斗力！”ps:新的一卷了，咳咳，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