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育崽所的幼崽们，本来就是罪犯后代。虽然他们的直系亲属都已经不在人世，但在最初决定将他们送到狱星的时候，星盟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思想教育问题呢？但很多时候，现实总是很骨感的。最初，育崽所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条件简陋，保姆机器人同时配备了五六台，而饲养员也是聘请了口碑不错的育崽员进驻。这些育崽员不仅有丰富的育崽经验，在教育方面也颇有建树，算是比较全能的育崽人才。然而，当育崽所里一台台保姆机器人被发狂的幼崽毁坏，当这些育崽员接二连三被打成重伤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一开始还是有育崽员秉着职业操守，伤愈后选择继续留下来，照顾和教育幼崽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育崽员渐渐减少了。在早期招聘的所有育崽员辞职离开狱星之后，就没有多少这样的人才，愿意前来狱星任职了。毕竟，狱星不仅环境恶劣，幼崽还暴力又难带，即使薪资待遇不错，但这些育崽员在各国的首都星育儿园，也可以拿到差不多甚至更高的报酬，又为什么一定要来狱星受罪呢？确实受伤了狱星会采用最先进的医疗舱负责治疗，直到他们伤势康复出院为止，但……被打的时候，是真的很疼的！他们又不是受虐狂，本身也不是什么意志力坚强的战士，有的育崽员被打出心理阴影后，甚至都无法继续从事相关的行业了。实在招不到人，二四基地也只能改变标准，不求育儿经验有多么丰富，履历多么漂亮，但就职的饲养员至少要身强力健、拥有一定实力能够制服发狂的幼崽。这个对策其实是奏效了一段时间的。毕竟幼崽们年纪还小，又有机器人保姆协助，在饲养员本身具备一定的自保之力后，就勉强能够控制住了。而且，研究院也随之研制出了适宜幼崽们使用的镇定剂。比起市面上的镇定剂，狱星研究院出品的无疑更安全、起效速度也更快。在研发出来后，不仅在狱星育崽所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还受到了星际各国的欢迎——深受血脉之力困扰的幼崽并不在少数，他们虽拥有更好的看护，但发狂起来，破坏力并不比狱星的幼崽们小。当幼崽发狂、而亲属不能及时赶到安抚时，镇定剂就是一种很好的控制手段，只不过之前的产品普遍存在副作用较强或起效迟缓等问题。而狱星研究院出品的镇定剂，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困扰，可以说在辅助育崽方面，发挥出了十分突出的作用，如今已经向全星际推广了。然而，育崽所的幼崽们，所处的环境到底跟他们的同龄人不同。不知是受到污染物影响还是缺乏亲属的安抚关爱，又或者是在这二者的共同影响下，随着年龄的增长，狱星幼崽们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和暴躁。而他们展现出来的破坏力，也越来越强大，再加上育崽所收容的幼崽，数量还在逐年增加，压力越来越大之下，导致饲养员再次开始频繁地提出离职。愿意留下来的饲养员越来越少，最终甚至演变成连换数十个，都没有一个能过得了见习期的。就这种情况下，育崽所怎么可能还兼顾得上幼崽的教育问题？能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会，不闹事都已经是最高的期待了。苏词听完顾青沉的解释，点点头，“所以，育崽所并没有聘请教师的打算？”顾青沉耸了耸肩，“我不是人事处的，不太了解，不过以育崽所目前的情况来看，短期内不太可能。”毕竟饲养员都难招，就别提育儿师了。“好，我知道了。”苏饲养员跟他道了谢，然后又询问起幼崽们的玩具采购问题。听到这个，顾青沉有些意外，但还是尝试着回答道：“应该也是向采购部申请，具体的你可以询问智脑。”“智脑？”“嗯，你可以直接呼唤它，基地智脑无处不在。”“……好的，我明白了。”从他这里得到想要的回答后，苏词就准备结束通话了。顾青沉连忙提醒：“你别忘了过来看看八号，他估计有事需要你，作为饲养员，要及时回应幼崽的需求。”“知道。”苏饲养员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断了通讯。“……”看着黑下去的光幕，顾青沉实在想不通，怎么以苏饲养员这样的性情，反而能得到小狼崽的喜欢呢？他摇摇头，在看到通讯仪目录中，一个置顶的聊天框时，顾青沉眉心微蹙，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和凝重起来。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点进那人的头像，在聊天框中输入了文字消息。【任博士，四号什么时候可以回育崽所？】苏词并不知道顾青沉对他的想法。当然，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毕竟，作为被这片大地孕育出来的生命，喜欢大地之灵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看望小狼。在使用灵识查看过，确定这个小崽子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之后，苏词就起身走进卧室，看了看那个从刚刚起就不断释放出愤怒的波动、当然现在已经沉寂下去的书灵。阿衍留意到他的举动，不免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果然，饲养员走进卧室之后，就径直走向那本书。看着青年神情严肃地打量那本书，想到自己从书里面抽出来的光团，阿衍有些心虚地将双手藏在了身后。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坦白？但饲养员让他不要理会那本书的，他没有听话……饲养员知道后，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阿衍垂下眼睫，心情变得无比低落起来。而苏词却没有留意到小孩复杂的心理，他看着墙体中变得虚弱无比的书灵雏形，皱皱眉，眸光微低，落在墙边摔倒在地板、还没有被扶正的椅子。他记得早上出去的时候，是没有这张椅子的。苏词回过头，看向身后目光躲躲闪闪、不太敢看他的小孩。面对饲养员的注视，阿衍心里忐忑极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阿衍瘪了瘪嘴，最后还是乖乖将背在身后的小手伸了出来，放在饲养员面前，怯生生地望着他。而墙壁上本来沉寂下去的书灵雏形，似乎感知到这一幕，在此刻又产生了波动。只是那波动，并不像刚刚那样单纯是愤怒，似乎那愤怒中还带着快意，总之十分的复杂。苏词不懂，便不理它。他看着阿衍的表现，便知道在他离开宿舍期间，阿衍和这个书灵雏形之间，恐怕发生了点什么，暂时还无法看出是好事还是坏事。苏词轻蹲下身，握住阿衍伸出来的小手，仔细感应之后，眉头猛地一跳。他之前是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没察觉到，现在认真分辨后，就连苏词都觉得意外和惊讶。“你吸收了它的规则之力？”闻言，本来脸上带着忐忑的阿衍，露出了茫然的眼神。规则之力？是指那个铂金色的光团吗？苏词并没有给他解惑，而是松开了小孩的手，皱眉思索起来。按理来说，灵之间力量互相侵吞，是很正常的事，弱肉强食，是自然中最普遍的规则，灵既是生命，便也在这个规则之内。是的，规则。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规则之力的神秘和强大了，这并不是一种随便什么灵都能掌握和吸收的力量。像他的魂力，阿衍可以随意吸收消化，是因为他乃大地之灵，拥有大地属性。大地孕育万物，拥有世间最强的包容性，所以他的魂力对所有灵来说都是大补之物，既可疗伤又可健体，生死人肉白骨都是基操。而规则之力不同。规则嘛，约束一切，包括死物和生灵，注定了其拥有极强的排他性和攻击性，至少是不可能温和无害的。贸然吸收规则之力，轻则伤及灵体，重则可能受到反噬而魂灵俱灭，但阿衍却能轻易吸收……难道是因为修习了神文？苏词忍不住猜测，阿衍天赋出众，所以他从第一枚神文中，悟出了如何吸收规则之力？苏词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虽然灵韵依旧虚弱，但比起昨日要强上不少。刚刚在厨房为他输入魂力蕴养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本来以为是阿衍在神魂学习上已经有所建树的缘故，然而现在看来，并不仅仅是如此。这证明，阿衍不仅吸收了书灵的规则之力，还从中获得了好处。所以，比起阿衍从神文中领悟出了规则之力的吸收法门，其实另一个可能性更大一些，苏词望着阿衍，问道：“阿衍，你也是规则类的灵？”规则类的灵？阿衍懵懂地望着苏词，他听不明白饲养员的话，但……饲养员好像没有生他的气耶！他不由松了口气。至于什么规则类的灵……饲养员说他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他不生气，不讨厌他就好！阿衍微弯唇，朝苏词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来。苏词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相反，他对阿衍的潜力评估，又拔升了一个高度，毕竟规则类的灵，只要成长起来就不可能会弱。而他自然也希望，阿衍未来越强大越好，这样才能成为他恢复大地最有力的帮手。这样想着，苏词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按在阿衍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嗯，这很不错。”阿衍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傻气。而苏词的话一出，墙壁里的书灵雏形，先是一顿，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然后就它就变得出离地愤怒了起来，本来因为虚弱而安静的书体都在微微颤抖。苏词回头淡淡地扫了它一眼。“……”书灵雏形剧烈地抖了抖，然后再次沉寂了下去。“走吧，别理它。”见这个脾气暴躁的书灵雏形，终于安分了下来，苏词就拉着阿衍的小手，将他带出卧室。面对这种随时可能变成恶灵的书灵雏形，苏词并不心慈手软，就算阿衍把它的规则之力全部吸收了，他也不觉得心疼。阿衍还给它留了一点，那是阿衍太善良了。现在苏词反而有些担心起来，阿衍跟这个书灵雏形待久了，会不会被它带坏了？苏词也尝试过将工作手册收进空间钮，然而在觉醒了意识之后，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不能归结为非生命物体了。而空间钮，是不能储存活物的。或许他以后得收集点材料，做几个可以携带生命体的储灵袋才行了。而现在，也只能先将这本书留在宿舍里，暂时把它困在墙壁上。不过他在这间宿舍布下了灵罩，污染物进不来，想来这书灵雏形也很难再继续向恶灵发展了。现在，注意带着阿衍远离一点就行了。育崽所503号房间。顾青沉离开之后，八号就没有继续折纸了，他在房间里眼巴巴地等着，一分钟要看门口好几次，却发现一直没有动静。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和辛苦。他不免有些后悔起来。刚刚溜出去的速度应该更快一点的，两个守卫而已，只要他时机抓好，根本不可能被抓住。身后的大尾巴垂落在地上，八号拿着自己做的“纸笛子”，对着戳出来的小孔吹。他一开始很小心，生怕把“纸笛子”弄坏了，在发现怎么也吹不出声音的时候，心里一着急，没注意力道，竟直接把本来就脆弱的纸管给吹破了！八号气急败坏，“没用的破纸！”小少年把纸笛子往地上一扔，就趴在了桌子上，感觉无聊至极。“好想出去玩……”就算是只能跟六号打架也好啊，总比关在这个房间里好，连扇窗户都没有要强……他要是也能当一个牧童就好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跑，还有大黄牛骑着玩！八号回忆着早上在活动室里，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那些画面无比清晰和真实，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每一个细节，光是想起来，都好像能感觉到和煦的风吹在了脸上，那种感觉真是舒服极了。说起来……他怎么能想象出来这么丰富多彩的世界呢？他都忍不住要佩服起自己来了！八号嘿嘿一笑，然后站起身开始活动筋骨，准备开始今天的练习，有一天，别说是两个守卫，就算是一次性来七八个，都别想抓住他！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查看监控，就会发现503号的房间中，长着狼耳狼尾的少年，开始在并不宽敞的房间之中上蹿下跳。他并不满足于在地上奔跑，而是不断地跳来跳去，甚至踩着墙壁直接蹿到了房间顶部，在金属墙壁上留下了一串串不怎么明显的脚印。当然，他这样的速度和运动幅度，就免不了碰撞和摔跤了。但就算摔得鼻青脸肿，小少年也只是龇龇牙，既没有哭也没有喊疼，然后拍拍手爬起来继续“练习”。苏词带着阿衍，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少年从房顶上摔下来，把上午4586刚给他更换的新桌子又给砸了个稀巴烂，而他喝水的杯子早就滚落到了角落里。大概是金属制的，那个杯子还很坚强，并没有被摔碎。八号摔下来后，很快爬起，他喘着气，扭头看见紧闭的金属门打了开来，饲养员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小少年根本不带犹豫的，像一阵风一样，从房间里冲到了走廊上。“哦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八号，在走廊上欢快地蹦跶，边蹦边嘚瑟。“被我跑出来了吧，你抓不到我的！”小少年兴奋坏了，扬眉吐气一般，连头顶上的呆毛都在得意地跳动。跟在苏词身边的阿衍，本来被毛耳朵吸引的目光收了回来，眉心微微皱起。这个时候不是活动时间，按照育崽所的规定，幼崽是不能出来的，所以要把八号抓回来吗？他仰起小脑袋看向饲养员。饲养员脸色平静，对八号的挑衅行为十分冷淡，阿衍眨眨眼睛，便也跟着淡定了下来。苏词没去理会八号，更没有去把他抓回来的想法，只看了他一眼，就抬脚径直走进了面前的503号房间。八号的房间布局跟其他幼崽的没什么不同，昨天被狂化的他打砸了一番，本来桌椅已经更换了，现在又被摔得不成样。除了这些外，地上还多了很多纸团。苏词来到桌子旁边，捡起地上那支较完整的“纸笛子”，看得出来，八号对这门乐器的兴趣不小，回到房间后还自己折纸玩。在他身后，自苏词走进来后就自动关闭上的金属门，又缓缓开启。刚刚兴高采烈跑出去的小狼崽，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见饲养员理都不理他，八号觉得自己受到了比挨揍还要严重的伤害。“你不是饲养员吗？怎么不来抓我啊！”小少年鼓着腮帮，气呼呼地控诉道，“你……你这样一点也不好玩！”苏词终于回眸，但也只是淡淡瞥了少年一眼，然后，他将那支“纸笛子”，在手中随意地一翻转。八号的目光被他的动作吸引，本来只是下意识地看过去，结果就看到——等饲养员重新停下动作的时候，在他手上拿着的，哪里还是什么“纸笛子”，分明是一支货真价实的竹笛！那竹笛通体呈棕黄色，中通笔直，短短的一支，古朴中透出几分童趣，跟牧童吹奏的笛子十分相像。八号瞪大眼睛，就连旁边的阿衍都看得呆了呆，然后便好奇地盯着这支笛子看。他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以前见过。而八号在揉了好几次眼睛，发现这支笛子都没有消失后，忍不住从门外跑了进来，伸手就想抢夺。“这笛子，你是从哪弄来的？快给我看看！”然而苏词却没有让他如愿。他只是将手臂抬高，微一侧身，就成功躲开了小狼崽抢夺的双手。八号错身而过。第一次没抢成功，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微伏低身体，仰头盯着那笛子，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审视和计算，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但……小少年对上苏词平静的视线。因为跃跃欲试而疯狂晃动的毛尾巴，顿时一僵，接着就垂在了地上，竖起的两只狼耳朵也怂兮兮地半耷拉下来。他蹭到苏词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苏词静静地看着他。狼耳少年软和了语气，央求道：“苏词，苏饲养员……我保证以后都不偷跑出去了，你把笛子给我玩好不好？”“或者……或者我给你摸耳朵？你要摸多久都行的！”八号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人，不过他发现，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本来将笛子高高举起的饲养员，在他央求之后，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让他有些发怵，但他最后竟然真的放下手臂，将握在手里的那支笛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望着横摆在眼前的竹笛，八号忍不住眨了眨眼。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他，都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获得他想要的东西，都不免愣了一下。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想要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去抢，有时候甚至抢得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八号从来不求人，遇到困难也不喜欢向别人求助，那是弱者的行径！然而面前这个饲养员，已经让他破例好多次了，但好像……这个饲养员都没有让他失望过。八号看看苏词，又看看那根竹笛。最后，他试探着伸手，接过了那笛子。笛子入手，微微有些发凉，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手感，不像金属，也不像塑胶，他隐约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以前没有闻到过的清香。“真的给我了？”他抬起头，不确定地望着饲养员。只见青年轻轻地点了下头，手掌落在他的脑袋上，用力地揉了揉。虽然又被揉了耳朵，但八号一点也不抗拒，还咧着嘴傻笑起来，身后的大尾巴摇得像小狗得到骨头一样欢快。阿衍看着饲养员揉八号的耳朵，不由抓了抓小手。他也有点想摸……八号的毛耳朵摸起来还挺舒服的。然后，小孩又抬手摸在自己的脑袋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为什么育崽所里其他幼崽都有耳朵和尾巴，就他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