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女伶

于是，我跟越泽的第一次“微服私访”，就以扫地出门而结束。但越泽似乎非常开心，拉着我的手在深夜街头狂奔，夏天的夜里花开满路，香气四溢，他在风中意气飞扬地大笑着，爽朗的笑声横贯街头，远远都听得见回声。而在皇宫里，我跟他相处这么久，还从未见他这么开心地大声笑过。我不由得问他：“越泽，为什么在宫中很少见你笑呢？”越泽顿了顿，幽幽回答：“因为在宫里，我是皇帝。”我知道，作为皇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平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而作为他的女官，我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惆怅，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看见他笑，听到他的笑声，我的心情也像鸟儿飞上了云端。我在街边一棵柳树边停下来，背靠着树干，歪着脑袋看着他：“越泽，我真的好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开心哦！”越泽又笑了，走过来，抬手轻抚我的长发：“会的，以后一定会的。等我统一了天下，你再为我生一个孩子，等我们把孩子培养着太子，然后就能够把这个天下交给他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就隐居好不好？妩儿，我会天天陪着你，跟你一起听渝剧，天天让你这么开心，好吗？”他的话语像蜜糖一样甜蜜，又像春水一般温柔，我重重地点头，然后再满心欢欣地扑进他的怀里。我们在柳树下亲吻，越泽的眸光温柔而沉醉，就像那万缕柳丝般缠绵；木兰清香里，我的神思逐渐变得有些恍惚了，仿佛在许多年前，我也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双眼，也曾经沉醉过这样温柔宽厚的怀抱里……一定是我的前世。我的前世，我一定曾经看到过他。夜风中，我与越泽轻轻相拥，一起在柳树下的草坪里坐下来。他将我圈在怀中，让我靠在他胸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片刻。四周夏虫啾啾叫个不停，湖边还有阵阵蛙鸣，这样的夏夜如此美好，我心思一宽，倦意又一波一波地上涌……我觉得自己又快要睡着了，可温柔的晚风吹来，带来了小巷里咿咿呀呀的歌声，我耳边尤听见杜丽娘在那里哀怨婉转，自吟自怜：“只为这如花美眷，都付于断井残垣……”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四周蓦地静下来，一切归于虚无。然后，突然有人在侧轻推我的肩膀，柔声唤：“娘娘，娘娘！”那人动作轻柔却坚持不懈，我于梦中清醒过来。霍然抬头，却发现自己仍在沉香宫里！一切回归现实，合欢殿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只不过那场渝剧已经结束了，换作了另一场劲爆而热烈的暹罗舞。原来，刚才我醉了，竟然失态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我只是在梦中看见了越泽而已。我的失态，已使周围的仕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惊讶而已，她们很快就又掩饰起自己的吃惊，继续饮酒聊天。坐在我身边的贵族小姐们，她们以前并没有见过我，又见我服色黯淡朴素，所以只当我是宫中一个不得宠的嫔妃罢了。我侥幸地抓抓头发，暗斥自己的大意，我怎么可以在宴会上睡过去呢？难道是喝醉了？以前我的酒量并不算小，可为何今天这么醉？想起刚才梦中听到的歌声，我不由得又有些黯然……酒不醉人人自醉，没想到我白妩也有今天。这时，站在我身边一直推我的那位年轻女子向我行了个礼：“冒昧打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我这才注意到她。之前，我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前来参加宴会的普通千金小姐罢了，因为好心，才把我从桌上推醒。可此时，她竟然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莫非她找我有事？我诧异地打量她，又发现，原来她竟是之前在台上表演南渝戏剧的那个年轻女子！现在表演已经结束了，我之前因为睡着了，所以没注意到她与她父亲的退场，现在，她却跑到我的桌边来，意欲何为？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朝我礼貌而谦卑地笑着，说道：“恕奴婢斗胆前来，还请娘娘恕罪。奴婢方才听婵妃娘娘介绍，说白妩娘娘是来自南渝国的贵人，所以冒昧前来打扰。听说娘娘独自身处苍吾皇宫，有些思念家乡，所以婵妃娘娘特地命奴婢前来为娘娘单独表演，还望娘娘赏个脸。”原来婵妃已经发现我的到来了，而且还为我单独安排了表演？我心中有些感动，往合欢殿的主位上看过去，婵妃果然正在注视着这边。看到我看她，她还举起手中酒杯示意，当然，我身边自会有别的贵妇殷勤回应。炎华还坐在她的身边，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我想，婵妃帮我单独安排这个表演，应该不仅仅只是听小曲这么简单吧？她白天的时候向我主动示好，这一次又这么费心思地安排这些，为的是什么？我决定会一会她。合欢殿一侧临湖，那里有一个斜挑出去的水榭，水榭与大殿虽是连通的，但却垂着轻纱帷幔，摆着屏风。在这里临湖观景，别有洞天。我被那年轻女伶请到了水榭里听戏，可是，坐在我附近的几名贵族小姐却也跟了过来，因为她们觉得南渝戏剧很精彩，所以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想要继续听一听。我没办法，她们还不知道这是婵妃为我单独安排的，而我又不想引起炎华的注意，所以只好笑着邀请她们一起。那年轻女伶倒也不动声色，请我们几个到水榭中安置好，然后便站在台中，自己拉着胡琴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由于后宫有规矩，除皇帝外，其余男子不得与嫔妃相处，所以这次她的父亲并没有跟过来。女伶一人在水榭中央弹唱着，声音轻扬幽缈，胡琴的声音顺风而飘，在湖面上显得格外幽怨。贵族小姐们听得潸然泪下，因为那女伶此次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一段唱罢，大家都心思百转，只有我没有掉眼泪。我可不是那出塞和亲的昭君，虽然明白她意有所指，但我的心情却完全跟那搭不上边。我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这女伶的身份，她与婵妃到底想要做什么？女伶见状停了下来，笑着说道：“奴婢没给各位贵人添雅兴，却惹得贵人们不开心了，现在自罚一次，另给贵人们表演个有趣的活计。”她说着，便站起身来，一边唱，一边表演。只见她原来粉面朱唇的妙龄容颜，忽然一变，幻作了白发苍苍的老妪，而同时嗓音也跟着一变，变成了嘶哑苍老的声音！大家咂舌叫好，因为她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过是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