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破军（二）

天边，橘红色的太阳已经逐渐的贴上了地平线。将满天的阴云都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红。如同战士的血，亦如同斗争的火。宝典路西侧，某间不太起眼的民房外。已经脱下那一身扎眼装甲的路锋远跳着天边的落日，心中百味杂陈。最多的，还是庆幸。庆幸自己依旧能够感受到夕阳洒落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温度。而有很多很多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夕阳了。路锋侧过头，看向了民房的一角。在那里停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上面还盖着一顶军帽。那是黄旅长。就在刚才的激战中，黄旅长所在的指挥部因为过于靠前，被日军的炮弹击中，包括黄旅长在内的指挥部数十人死伤惨重。作为开战以来，牺牲的第一位将领，黄旅长的尸体被前线的战士们给送到了这边，准备等找个机会运回后方妥善安置。在得知黄旅长英勇殉国的消息后，路锋也顾不得太多其他的，卸下装甲后就赶了过来，只为见一见这位黄旅长的最后一面。简单的吊唁过黄旅长之后，路锋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东面的战场，那边此时依旧是枪炮声大作。攻守双方都没有因为太阳下山而就此打住的意思。路锋知道，每时每刻都有像黄旅长这样的热血军人在牺牲，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去抵消中日两国之间的工业差距，去换取那一次次的胜利。他们之中甚至有许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得到收敛，他们许多人的名字甚至都无法被记录流传。最终，他们只能化作后世史料上某个数字的一部分。这真是一种残忍。但路锋很清楚，这是必要的代价。六年前，苏联领导人斯大林在《论经济人员的工作任务》演讲中，说出了一句令国人感触颇深，并且引以为救亡图存口号的话：落后，就要挨打。几百年来，华夏大地因为固步自封的原因，被欧洲各国给一步步的拉开了发展差距。而到了近代时期，这样的差距更是越拉越大，大到了近乎于令人绝望的地步。想要补齐中国和列强之间的差距，中间就必然要付出惊人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牺牲。牺牲一代代的有志之士，牺牲一代代的热血青年，用他们的牺牲，来换取中华民族的浴火重生、再度崛起。“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路锋忍不住轻声念叨出了这么一句诗词。“马老弟，你也来了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路锋的思绪。路锋转头看去，见到了一身普通士兵打扮的孙元良。“孙师长，你来了。”对于这个能够在关键时刻，从江湾指挥部一路疾驰，赶过来支援自己的孙师长，路锋还是非常感激的。孙元良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路锋一番，随后才开口道：“我先进去吊唁一下敬中，出来再和你谈。”“好的。”孙元良走进房间，揭开白布看过了黄旅长的面容后，脸上也是一阵复杂之色闪过。早在开战前，他就叮嘱过对方，不要太过于靠近前线。可是孙元良也很清楚，自“一二八事变”后撤出上海滩的黄旅长，心中憋着怎样的一口恶气。“敬中，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你且在天上看着吧，看我们如何将日本人给彻底的赶跑。”说完，孙元良对着黄旅长敬了个军礼，随后便走出了房间。……“孙师长你说什么？停止攻击？”黄旅长停尸的民房外，当路锋听完孙元良的话之后，心中虽然有些许的惊讶，但更多的还是类似于“果然如此”的感觉。路锋觉得，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只怕这是校长阁下开始微操了。“没错，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命令，说是校长阁下亲自下令了，今晚不得发起攻击。”孙元良的回答，果然不出路锋的所料。“孙师长，这是为什么啊？你知道吗？”看着路锋竟然没有太过于激动的反应，孙元良也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之前路锋他们独战数十架日军飞机的场面，实在是让孙元良印象深刻，在孙元良的概念里，路锋完全拥有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甚至于，自己说不得还得有求到路锋的时候。毕竟就路锋表现出来的能力，那就是一个对空的绝对防御。小鬼子的飞机有多厉害，现在大家可都是清楚了。那一个重磅的航空炸弹丢下来，己方阵地上的军队都是成建制的被消灭。有什么工事能扛得住这样的轰炸？这种情况下，路锋的价值就被凸显出来了。孙元良之前还担心由自己通知路锋停止进攻，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到时候搞坏双方的关系可就不好了。好在就目前看来，这样的担心还是比较多余的。安心不少的孙元良便开始为路锋解释起来：“之所以下令停止攻击，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这第一个，就是各国代表们再次向上层提出了抗议。他们说已经限制了日军的武力，要求我们这边也要做出相应的表示来。”孙元良所说的“限制日军武力”指的便是因为“出云号”误炸租界区，导致日军大口径舰炮被封禁的事情。“原本这个事情，外交部那边都是一直在找理由拖延的。但问题是，刚才空军轰炸日本人的军舰的时候，有两枚炸弹不小心落到了外滩那边。听人说，其中一枚炸弹差点没把沙逊大厦楼顶的各国军事观察代表给一锅端了。这一下，让那些洋人抓着了咱们的把柄，他们就越发闹得厉害了。咱们这种时候又不能和他们闹僵，不就只能暂时停战了？”听完孙元良的话，路锋也是有些无奈了。要说起来，校长阁下这么做倒也不算错，毕竟在这个时候的“国际观瞻”可是非常重要的。强如日本人，在被抓住把柄后都得乖乖就范，更别说国府了。要知道就国府目前的重工业生产能力，一旦失去了国际市场的支持，军队的后勤补给就会出现断链。到时候，这场仗还能不能打下去都是个问题，这就是没有自己的工业基础的悲哀。所以说到底，这依旧是校长阁下的责任。“那，还有一个原因呢？”“还有一个原因……唉~”孙元良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摇头说道：“咱们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有多严重？”“我的88师目前统计出来的伤亡人数接近两千，87师那边也有一千五百多人，这才打了一天呐！”两个精锐德械师，一天时间就伤亡近四千人。这样的伤亡数据，属实有些惊人。“所以，停战也是为了收治伤员、重整部队，补充后勤物资，为后续的战斗做好准备。”对于孙元良的说法，路锋有些不置可否。大家都很清楚，日军的支援只怕已经在路上了。越是拖延下去，情势便越发的对国府这边不利。夜幕是一个绝佳的掩护，日军的飞机无法在夜间出动，日军的火炮也很难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提供准确的火力支援。不趁着这种有利条件下发动攻击，非要等到大白天日军战斗力全盛的状态下发起攻击。这简直是脑子有坑！只可惜，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是校长阁下，大家也只能陪着他一起踩坑。路锋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太阳已经彻底的隐没在了地平线以下，天空中的红霞也逐渐褪色。仿佛在昭示着，这漫长一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