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清账（七）

提起宝山城，许多人能想到的估计只有那座在吴淞口，于淞沪会战中被中日双方反复争夺，被称为十死无生之地的小城。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黄浦江东岸的高桥镇上，还有一座老宝山城。更鲜有人知道，这座老宝山城还不是上海滩最早的宝山城。真正最早的宝山城，位于老宝山城的东北角，如今已然是沉入了滚滚长江的流水底下，难觅踪迹。而关于这座最老的宝山城的故事，说起来也是和日寇有关系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是被叫做倭寇。明朝时期，倭寇为祸海疆，为了增强沿海防护力度，明朝政府于松江府填土造山，堆出了一座百余米的小山，为周围渔船指向护航的同时，警戒倭寇的袭击。后来，地方卫所又在山脚筑城，这才有了宝山城的出现。可以说，宝山城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防备日本这个敌人而出现的。而现在的新宝山城，也依旧在继承着这样的一份职责。只不过随着新宝山城的出现，老宝山城也变得逐渐落寞，甚至越来越少为人所提及。而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的缘故，在这个逐渐衰落的老城镇里，也开始逐渐滋生出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老宝山城的城北，关帝庙附近的一栋几进的大宅院里，十来个穿着黑衣，一看就不似好人的家伙正在听着广播。“桜桜，野山も里も。见渡す限り，霞か云か，朝日に匂ふ。桜桜，花ざかり。桜桜，弥生の空は。见渡す限り……”广播里面正在播放的，是日本江户时期的著名民谣《樱花歌》。（就是那首抗战影视剧中小鬼子的经典BGM，sakula，sakula的）听着广播里传出来的歌声，这些人的脸色都异常紧张，因为这是上级给他们这些潜伏人员发出的紧急撤离信号。一旦收到信号，他们无论手上在做什么，都要放下一切，迅速的脱离自己的潜伏身份，撤回日租界或是专门的安全屋里，等待下一步的指示。“现在怎么办？立刻撤退吗？”有人开口问道。“要不要等组长回来再说？”“还等什么，这是最高指令，再说组长可能在那边听到命令就撤离了，根本不会回来。”“那好吧，我们收拾一下，立刻撤退。”“好的。”简单的商议了几句之后，这些黑衣人便准备将大宅院里的一些东西都给收拾好。除开像是电台、密码本之类的东西外，这些人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组长存放贵重财物的私人办公室了。既然是紧急撤离，那么他们帮助外出的组长大人将一些来不及带走的财物给装起来带在身上，应该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这些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明白了彼此之间的想法，于是很快，他们就汇集到了大院最靠里那一进，组长的办公室门口。“没钥匙。”“八嘎，不会直接撞开它吗？”“哟西，我们一起上。”“好。”人多力量大，几下的功夫，办公室那上锁的房门就被几人给合力撞开了。“轰”巨大的声音让他们都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响？“不对，是外面！”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这声音分明是从外面的大门口传过来的。众人顿时感觉不妙，一时间也顾不得办公室里的东西了，纷纷掏出手枪，分散占据了院内的各处掩体。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密集脚步声，一众日谍们都是心情紧张，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外面来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只不过对方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破门而入，摆明了来者不善，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会说主动暴露，去询问对方的来历。“砰砰砰……”枪声响起。察觉到来人已经在内院门口出现后，几名视野相对较好的日谍率先开枪了。走在最前头的两个持枪人影当即倒了下去。随后，猛烈的反击就朝着这个内院砸了下来。“哒哒哒……”“轰”“轰”轻机枪、冲锋枪交织而成的弹雨之中，偶尔夹杂着手榴弹的爆响，直接就是把内院的这十来号人给打蒙了。在接连死了快一半的人手后，终于有人大喊道：“到房间里面来。”随即剩余的六七名日谍便退缩进了那间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是经过了他们也别改造的，墙体都填充了混凝土不说，窗户上还加装了钢铁栅栏。在对方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他们相信自己这些人应该能够在这里面坚持一段时间。虽然这几人也知道这次怕是逃不掉了，但这并不会动摇他们顽抗下去的决心。大院外，路锋从汽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名受伤的战士被抬出来。两人都是身体中枪，一个在肩部，正在流血不止。另一个则是在胸口，已经当场死亡了。受伤的叫杨胥，死去的叫徐家伟。路锋的脑海里闪过了两人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朝里面走去，经过大堂的时候，路锋听到了被枪声所掩盖的，那依稀的广播歌曲声。这帮小鬼子，反应也是够果断的。皱着眉头，路锋来到了内院旁的走廊里，见到了正在指挥战士们作战的方胜利。“里面什么情况？”“有几个人躲在房子里负隅顽抗，那房子有问题，打不太动。”路锋抬头看了看太阳，开口道：“你们最近学的东西都忘了吗？”“营长，你是说放火？”“嗯，正好考一考你们的学业。”“那里面的……”“管他们去死。但我有一个要求，不能把其他地方给我点着了，尤其不能烧到别人家的房子。”“这营长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方胜利一拍胸脯，就和其他人准备引火的材料去了。虽说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上专门的纵火装备，但学了那么久，用常见材料纵火这种事，方胜利他们也是手到擒来的。路锋没有再去理会内院那边的事情，而是在这个大院的其他地方逛了一遍。在其他几个院子的房间里，路锋找到了大量的电台、军火、药品，甚至是烟土一类的货物。这地方，实际上就是日本情报机构的一个物资转运站。日本海军会将一些从本土运过来的物资用小艇的方式送到老宝山城的这个中转站，然后再通过中转站里的日谍分派到黄浦江东岸的这一大片地区。以避开上海站在租界安插的眼线。考虑到这个转运站中可能存在大量的武装人员，所以路锋把它留给了自己的“风”字营来处理。只不过，路锋感觉自己的这一次进攻似乎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抵抗。难道说有一部分日谍已经提前撤离了吗？思索之间，路锋走上了这座大宅主屋的二楼，这里的视野相对开阔，能够直接眺望到长江的入海口。现如今，日本情报机关发出了撤离信号，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怕是再难有什么成效了，这也差不多意味着“清账”行动的落幕。下一步，自己的攻击目标就要转另外那些没法跑的人了。正想着，一股黑烟飘了过来。路锋低头看了看，方胜利他们已经成功在内院那边点燃了火堆，一根根燃烧的木棍被扔进内院的房间门口，呛得房间里的日谍们咳喘个不停。路锋能看出来，房间里的那几个日谍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于是路锋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准备继续欣赏面前波澜壮阔的景色。然而，一抹阴影很快就出现在了路锋的眼中。遥远的海面上，一片黑色的阴影自天边浮现，迅速的占据了路锋的瞳孔。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那片阴影也变得越来越大，直至显露出了它的真身。那是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舰队行进时，烟囱中排出的黑烟汇聚在一起，隐隐有一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路锋看着舰队中最大的那艘战列舰，眼神之中满是凝重。“出云号”日军第三舰队的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