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大年（十二）

正月十八，大荒地一家子满载而归，一到家门口，容祝雪就跑了过来。“阿莲失踪了，都不见了五天了！”“啥？！”何桃一听急得头一晕，连站也站不稳当了，傅石赶紧拉住了她的手，扭头问祝雪：“咋回事啊？！”何有梁也急急地问：“你从哪听说的呀？”“村里人都知道了。听说你们舅舅回来，你娘想把何莲许给你们大表哥，何莲不同意，就跑了！村里人帮着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着人……”大荒地一行人出门的第二天，正月十一，小陈氏千盼万盼的兄长陈德清带着独身子回乡探亲，到了何家看望妹子。多年未谋面兄妹见面，像是抱头痛哭了一场，然后才说起各自这些年的经历。陈德清自卖其身去了县城大户范家，先是打杂，后来由范家夫人做主娶了范家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范家小姐嫁人后他们一家子就跟去做了陪房。他如今是范小姐陪嫁庄子的庄头，管着两处不大不小的农庄，也算是一方说一不二能做主的人物了。小陈氏也把自己这些年的事情说了，最后自然就提到前不久发生的事情：“……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是我们家的丫头心比天高，连黄大户家都不愿意去，以后谁家敢娶她呀！”隔壁的谢氏因为喜婆子的前车之鉴，没有到处宣扬这件事，可是何富国去找小陈氏的时候，吼的那一嗓子，武秀玲听到了。何莲要嫁给黄大户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小陈氏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总会有人问她一句：“何莲啥时候嫁去黄家啊？”她只好一再地解释亲事没成，别人就会问为啥没成啊，她又不懂得转弯的，老实地回答说：“我闺女不愿意做姨娘。”去黄家做姨娘，对榕树村绝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何莲竟然不愿意？！这回不用长舌妇来宣扬，跟何莲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就把这事情给传得人尽皆知了。陈德清说：“这有啥，你闺女说的是对的，大户人家的姨娘哪有那么好做的。我这次带着你大侄儿来，就是想看看我侄女咋样，行的话，咱两家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小陈氏连想也没想就这么同意了！小陈氏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地为何莲好。第一次何桃跟何富国吵的时候，何富国嘴上说着不再原谅何桃，但是，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他也就是等着台阶下，后来两边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些，又出了何莲的事，这一次，何富国下定了决心要跟何桃断绝关系。何有梁的出走又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他觉得大闺女变了，不止是她自己变了，还带得弟弟都跟她一样，不孝不悌。何富国明确地告诉小陈氏，绝对不会让何莲跟傅磊成亲，傅家大房、二房走得近，他怕何莲以后也会变得跟何桃一样。要是放在以前，傅家这门亲不结也没什么，反正何莲还小，过几年总能寻到合适的亲事。可是何莲拒绝黄家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外面的人都说何莲心比天高，寻常人家娶不起这种媳妇！小陈氏再想想同样没有媒人敢上门提亲的周可心，想到小姑子疯了一般不顾脸面也要让闺女嫁回娘家来，她觉得与其让何莲落得那种下场，还不如就让她嫁到舅舅家去！小陈氏难得强硬了一次，甚至还说让陈德清回去的时候就把何莲带走。何莲急了，陈德清一家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奴才，她连姨娘也不愿意做，难道还要去做伺候姨娘的奴才么？何莲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小陈氏听她瞧不起自己哥哥一家，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骂她不孝，一边又说自己命苦，生儿、生女都不亲她，还不如死了云云……反正就是硬逼着何莲一定要答应。何莲的回答就是，她也跟何有梁一样，离家出走了！悲剧的是，何有梁离家出走还能去大荒地，何莲来到大荒地是看到就是紧闭的门。她在门口傻傻地站着，直到来给花卷和馒头喂食的容祝雪来了，她才知道何桃他们出远门了，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容祝雪急急地解释道：“阿莲蹲在门口一直哭，我问她她才跟我说了，说何大婶要把她许给舅舅家的表哥，她不同意。我也不知道咋办，只能劝她回家的，可是阿莲她不愿意……我就开了门让她进屋去等。她刚进去没多久，何大叔和何大婶就来了，何大叔很生气拿着石头砸门，我听到声响，阿桃姐，对不起，我……”“没事，我不怪你，你肯定是拦不住他的。”何桃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大门，她可真是有个好爹啊！儿女需要他强硬的时候他懦弱，可是在逼迫儿女的时候他又强硬得不行，连砸门闯宅这样的事都敢做了！这是笃定了他是爹，他们不能把他怎么样么？她扭头问祝雪：“然后呢？那他们应该就找到小妹了呀？咋又会说她失踪了呢？”“我也不知道，我把门开了，何大叔和何大婶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们以为阿莲躲起来了，又让我四叔、五叔大伙一起帮着找了一回，都没找到阿莲。后来，他们就找了里正，让村子里的人帮着一起找，大伙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人……”大荒地的房子虽然少，可是可以藏人的地方却挺多的。何桃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何莲了，她敢肯定何莲现在就在里面，过得好好的。“这就是咱爹，咱娘……”，何有梁闭上眼睛，冷笑了一声。他也想问一声，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如果是，为啥要这样为难他们？何桃冷哼一声道：“你现在是看明白了？他们手里虽然没有刀，但是伤起人来却不比拿刀的人轻呢！”何有梁睁开眼睛道：“我之前还抱着一点希望，呵呵，现在么……”何桃斩钉截铁地道：“那就按我之前说的，这一次彻彻底底的，我让你你跟小妹都脱离了那个家！”何有梁点点头：“好，就照大姐你之前说的办！”“祝雪，这次辛苦了！”，何桃向容祝雪道了谢，又扭头对李有嗣说：“有嗣，你把我给祝雪带的东西拿过来！”容祝雪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啥也没帮上忙……”帮人看家，看到人家里进了几拨人翻了个底朝天，她哪有脸面接受谢意啊！不过看到李有嗣一脸郑重，用双手递过来的小盒子，她忍不住红了脸，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句：“不客气……谢谢阿桃姐，有嗣哥……”一行人进了院子，门关上了以后，何桃对李有嗣和念祖说：“你们俩守着门，谁来也别开！”“是！”何桃和傅石将双胞胎安置好后，带着何有梁来到大后院。何桃是个很有危机意识的人，她一直想过的就是安稳舒心的日子，但是这世道毕竟不是她上辈子的和平年代，是皇权至上的强权社会，是孝道大过天的封建社会，也是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她担心会兵荒马乱，会有灾年，为了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她都能吃饱吃好，她让傅石修建了地窖。地窖里面存的是稻香村这一季粮租的一半，几万斤粮食，就算接连三、五年遇灾，就算外面皇权更迭打破天，他们一家子也能不愁吃喝，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想到，她的先见之明被逃婚的何莲第一个用上了。傅石打开地窖的暗门，朝里面喊了一句：“小妹，你在里面不？”地窖里有回声，过了一阵子，何桃、傅石和何有梁听到了里面传出了一个他们熟悉的声音答了一句：“堂哥，我跟阿莲在里面！”震惊的表情又同时出现在何桃三人脸上。何桃问傅石：“这声音是磊哥儿吧？”傅石点点头：“是磊哥儿。”何有梁捂着脑袋：“这算啥事啊……”过了一会，傅磊扶着何莲沿着梯子爬了上来。“大姐，小哥……”，何莲一上来就抱住何桃不松手，哭哭啼啼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娘都不听我的，一定要我嫁个那个啥表哥，还让我那天就跟着那个大舅舅去县城。我都跟她说了不做奴才、不做奴才的，她就是不听，我说啥她都不听……”“傅磊，你咋也在这？”，何有梁冷着脸问傅磊。也不喊石堆了，也不说磊哥儿了，直接叫他的大名。傅磊“嘿嘿”笑着摸摸脑袋：“我，我，来给阿莲送吃的……”“是呀，这几天多亏了磊哥……”，何莲抹了一把眼泪，止了哭，对何有梁说：“地窖里虽然有粮食，可是都是生的，我饿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就想上去煮饭吃。遇到了磊哥，他说生火的话有烟会被外面的人看到，那以后他就每天都跟我送吃的来，要不是他的话，我早就被爹他们抓回去了……”说到这里何莲又抓紧了何桃的袖子：“大姐，我不想做奴才，我不想被人打死……我不想回家去……回去了娘又会逼着我嫁个那个啥表哥，我不回去，你帮我想想办法……”“小妹，你放心！”，何桃拉着她的手说：“这次我们有办法，以后他们再也管不了你了！”“真的？！”，何莲抬头问。傅磊也问：“真的？！”何有梁横了傅磊一眼，扭头坚定地对何莲道：“真的，小妹，以后咱们自己过自己的，谁也别想再做咱们的主！”傅石道：“好了，走吧，咱们回屋去再说……”“啥办法啊？堂哥，你告诉我，啥办法？”，傅磊比何莲还要急切，追着傅石一直问：“你就告诉我吧，啥办法，这可，可是……”可是关系他的终身幸福呢！何桃没好气地说了句：“等着何家人上门你就知道了！”“别啊，你先告诉我呀，堂嫂，哎，堂哥，你说，你告诉我……”